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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三姑家住在遼寧省彰武縣扎蘭營子村。扎蘭營子在科左后旗、彰武、康平、法庫四旗縣交界處，以前歸屬科左前旗（賓圖旗）管轄，1949年科左前旗撤銷，扎蘭營子劃歸彰武縣。這里是丘陵地帶，山上長果樹，山腳下，清凌凌的泉水化作涓涓小溪，一年四季流淌不息，形成小河。小河流域是河灘，扎蘭村的人把河灘叫河套。河套的樹行子（hàng zi）里是楊樹，一片一片的，檉柳條在水灣處，一叢一叢的，根須露在外邊，水灣里的水比別處深一些，寸把長的小魚和蛤蟆咕嘟在水里游來游去。冬天，泉水不凍，小河的冰面越漫越寬，孩子們拿著小鞭子，在冰面上抽冰尜（gá），溜冰，小臉蛋兒紅撲撲的。這里土地雖然貧瘠，但向來有精耕細作的習慣，人們出門都背著糞箕子。這里出產棉花，家家戶戶有紡車，村村有織布機，土布看起來粗糙，但耐穿。這里的人們愛干凈，姑娘媳婦三三兩兩地坐在河邊，手里拿著槌衣棒，在槌洗衣服被褥，滌清，晾干，拿回家，被褥洗完了還要漿。三姑家過著豐衣足食的日子。這里的環境優美，離村不到二里地，是扎蘭廟，這是一座三層藏式建筑，清光緒年間建造的。

 從扎蘭廟往西南方向走四里路，是阿古廟屯，表姐的婆家在這里。阿古廟屯守著阿古廟山，表姐的婆婆家是包氏后人，世世代代護衛這座名山，聽說解放前有房有地有果園，土改時被劃成地主，因給八路軍辦過事，人沒有挨斗，地分了，果園分了，正房分了，留給他們的是西廂房，我和奶奶去住過幾天，住的就是西廂房。從阿古廟屯上阿古廟山，有一條山道直通山巔，兩面山巒聳峙，野莽古木中，是摩崖浮雕佛像、菩薩像、羅漢像和天王像，保存有二百來尊，線條流暢，清晰自然，神態各異，栩栩如生，高者三米，矮者不足半米。佛像有佛教始祖釋迦摩尼，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，東方琉璃世界藥師佛；菩薩像有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，大智文殊菩薩，大行普賢菩薩，大愿地藏菩薩；還有十八羅漢和四大天王。看了彌勒佛那副“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，笑口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”的神態，讓你的胸懷馬上開闊起來。

 我曾聽三姑說過，包家有人在你們內蒙古當大官，幾十年后我才知道，這當大官的人指的是朋斯克，漢名包鳳岐，扎蘭廟是朋斯克家族的家廟，朋斯克家族是蒙古臺吉（貴族），孛爾只斤氏。朋斯克曾在莫斯科學習，是共產國際情報員，回國后在彰武和科爾沁草原開展革命工作，曾任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副主席、政協副主席，1981年我曾見過朋老，聊起扎蘭營子的山山水水，思念故土之情，溢于言表。

 三姑有兩個兒子。大表哥有病，上次跟著他爸看病路過我們家的就是他。他念過私塾，后來胳膊上長了一個瘡，久治不愈，一個十七歲的生命，就在那年秋天結束了。二表哥比我大兩歲，讀小學三年級，我們倆正好編在一個班學習。我該當和廟有緣，我們就讀的扎蘭小學，設在扎蘭廟。這里通用漢語，扎蘭小學漢語授課。

 我在扎蘭小學讀書，開始很吃力，主要是聽不懂，分辨漢字的四聲也很困難，鬧出很多笑話。那時候沒有廣播喇叭，向群眾宣傳時事口號，全靠學生喊。學生在老師的帶領下，走一字長蛇隊形，間距四十步，站定，老師喊什么，學生也喊什么，比如老師喊“打倒蔣介石，解放全中國！”學生也跟著喊“打倒蔣介石，解放全中國！”一個一個往下傳，一傳到我這里，就卡了殼啦，老師氣得直跺腳。學生演戲，我擔任的角色都是沒有臺詞的群眾甲、匪兵乙什么的。

（待續）

謝仲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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