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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百姓最怕小股的“紅胡子”,見什么搶什么。我們家的牛曾遭兩次搶劫,一次是牛倌放牧的牛群被搶,其中包括我們家的兩頭牛。牛倌回來報信,丟牛的七戶人家去追,我父親膽子小,沒敢去,追牛的被土匪打死一人。聽他們回來講,當時場面很嚇人,土匪用槍逼著這七個人趴下,有一個膽兒大,不趴下,土匪照準他的腦門扣動了扳機,槍沒有響,這七個人站起來就跑,土匪再次扣動扳機,打死了一人。還有一次,趁我父親不在家,夜里來了土匪,進屋就翻東西,沒翻出什么好東西,就把牛圈里的牛趕走了,我被吵醒,鉆進奶奶被窩里,嚇得直哆嗦。幸虧那天父親趕著牛車去鄭家屯賣柴禾,夜里沒回來,否則套車的牛也被搶走了。那時候養牛的人家,把牛分散開來養,被搶被偷,只能損失一部分。
十七
當初來瑪拉沁時,四口之家三個強勞力,現在是六口之家兩個勞力,強勞力還被征走,留下叔叔一個人種地,那年的收成非常不好。這期間,我叔叔還患了肺結核,吃了一些蒙藥,不見好。不知誰的主意,請來個“博”,就是跳大神兒的,頭戴圓盅狀法帽,腰圍腰鈴法裙,佩戴銅鏡、神鞭、寶劍和腰刀,敲著帶鐵環的太平鼓,嘴里喊著“痕哲、痕哲”的,還把鍘刀放在裸露的肚皮上,讓人用重錘往里砸,足足折騰了一晚上,叔叔的病沒見好。我父親從勞工大隊跑回來后,和廟上的賽音巴雅爾大夫去鄭家屯,賣了一頭牛,買回一些好藥治療,才有所緩解。
為貼補家用,父親到鄭家屯又賣了一頭牛,得了一把偽“滿洲國”票子,買東西時,人家告訴他,偽“滿洲國”的票子早就兌換過了,不好使了,現在花的是“紅軍票子”。“紅軍票子”是蘇聯隨軍遠東銀行在東北發行的一種貨幣。我父親找買牛的人,那個人也早沒影兒啦。
1945年8月以后,瑪拉沁分校停辦了。父親對奶奶說:“孩子的書還得念,將來能記個豆腐賬什么的;孩子不會說漢話不行,出門辦事犯迷糊。”在我們那兒,“記豆腐賬”是能寫會算的意思,我父親對我的要求是,能寫會算會說漢語,出門辦事不犯迷糊。用一個農民的眼光來看,這是個很高的要求了。
正在這時,北艾里來了一位姓薩的私塾先生,在郎老嘎達家的東屋開設了私塾館,父親把我送進了私塾館。第一批學生有三名,第一天給每人起“大號”。因為我們三個都是蒙古族孩子,只有蒙名,沒有漢名,所以先生給起的“大號”,日后也都成為我們的漢名。正式儀式是,先給孔子的牌位叩頭,再拜先生,然后反復讀自己的姓和名字的那幾個字,直至記住為止。第二天開始教書,一般都從《百家姓》開始教,根據每人接受能力的不同,可以有不同的進度。學生坐在炕桌邊上,搖頭晃腦地背誦,下午放學前,先生把戒尺往桌上一拍,當天的考核開始,學生走到先生面前站定,把課本翻到當天學的那一頁交給先生,向后轉,從當天的內容開始背誦,先生提哪句,學生從哪句往下背誦,反復多次,如果都背出來了,就算通過,如果卡殼,先生可以提示,讓你接著往下背,再卡殼,再提示,第三次卡殼,先生就不再提示了,學生也自知挨板子的時刻到了,轉過來,把左手掌心伸給先生,先生的戒尺打在手心上,熱辣辣地疼。我在這里念了半年多時間,學完了《百家姓》《三字經》《千字文》《莊農雜志》《明賢集》,還學了幾天寫“仿”,文房四寶和仿圈、仿影等,也都已齊備。不知什么原因,在1946年的四五月間,薩先生跑了,私塾停辦。回顧這一冬一春的學習,盡管沒學會講漢語,但認識了很多漢字,以后我們家的對聯都是由我來寫的,父親看我寫對聯,臉上笑開了花。
(待續)
謝仲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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