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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臘月,大人開始忙年。為辦年貨,我父親要賣好幾車柴禾,我叔叔這時候也跟車進一趟遼源縣縣城,我想跟車去,但很少得到滿足,交換條件是,給我和弟弟多買些鞭炮回來。過一個年,家里少說也得準備五十斤炒米,五十斤黃米面,五十斤蕎麥面,炒米要又脆又香,黃米面要又黃又粘,蕎麥面要又細又白,一點兒也不能含糊。炒米需要燜、炒、碾等多道工序,粘豆包也要經過碾、包、蒸、凍等工序,蕎麥面則要多過幾遍羅,所以這時候媽媽最忙。各家各戶加工這三種細糧,必須趕在年三十前完成,初一那天開始,石碾子上貼“青龍大吉”,鎖上碾坊門,歇碾一個月。過年的豬早就殺好埋在冰塊里了,這時候也只需刨出來解凍就行了,這個活兒由男人干。在穿戴方面,由于偽“滿洲國”的“配給制”,棉布等日用品數量少,價格也貴,除小孩子添些新衣服外,大人一般是添不起的,但不管大人小孩,過年都得有一雙新鞋穿在腳上,所以我奶奶忙著給我父親、叔叔、我和弟弟,趕做蒙古布靴(古特勒),靴幫上用白線繡上吉祥圖案,這樣,在大年初一那天“出腳印”時,才能平安吉祥。
我們那兒是蒙漢雜居地區,年頭多了,習俗作為一種文化,也在互相滲透,互相融合。臘月二十三祭灶王爺,用黃米粥把灶王爺的嘴巴粘上,給燒些紅棗,讓他上天述職少說壞話,多說好話。除夕那天貼年畫,貼春聯,焚香供佛,吃手把肉(布呼勒),晚上點燈籠,放鞭炮,燒紙錢,祭祖宗,接財神,除夕夜要守歲,大人包餃子,小孩耍嘎拉哈。初一早晨天亮前煮好餃子,全家人穿戴好,拜佛拜長輩,吃餃子,然后到各家拜年。
除夕晚上我喜歡找年歲大一點的小孩下“鹿連”(包根吉日格),有時和大人對弈。“鹿連”屬棋類,我們家有過一個刷著油漆的木制棋盤,二十四個棋子是磨得油光锃亮的嘎拉哈,其中兩個是鹿嘎拉哈,代表兩只鹿,二十二個是羊嘎拉哈,代表二十二條獵狗,比賽開始,對弈雙方各執一方,在一尺多見方的棋盤上擺下圍場,你突我堵,你進我躲,變化萬千,斗智斗勇,直玩到接財神的鞭炮聲響起,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棋盤。這種游戲在內蒙古東部區很流行,我對“鹿連”的興趣僅次于烏力格爾。烏力格爾就是聽四胡藝人說書,說一部《隋唐演義》需兩個多月,所以這個活動從年前早就開始了,我天天晚上都去聽,一個章節也不落(là)。
正月十五,白天到廟上看查瑪舞,晚上點佛燈,點燈籠,還要給關老爺供豬頭。正月二十五是“天倉”(添倉),在院子里用灶坑里的灰撒出一個“圓倉”,里邊撒上五谷雜糧的種籽。
春節前后,天很短,一般都吃兩頓飯,沒有午飯,所以一到晌午,我便跑到街上,找男孩子們踢毛毽或打箭桿。我們踢的毛毽,不是雞毛做的,用的是從狗尾巴上剪下來的狗毛,踢法花樣繁多,決出勝負后,勝者把毽子踢得遠遠的,誰輸了誰去接,這叫“遛”,接不著,繼續“遛”。箭桿,指的是秫秸上端最長的那一截,有三四十公分長,參加游戲的人,各拿出數量相等的箭桿,戳到一起,退到五十步開外,用布魯棒打,命中者獲勝,箭桿歸勝者。用這個規則,也可以打嘎拉哈,只不過是把箭桿換成嘎拉哈,把嘎拉哈在地上擺成一溜,用灌鉛的鹿拐或牛拐來打。天暖和的話,還可以彈嘎拉哈。城里的孩子彈的是玻璃球,沙坨子里的孩子買不起玻璃球,但羊拐和豬拐是有的。彈嘎拉哈的規則和彈玻璃球不一樣,倒是有點像斯諾克,但斯諾克要有球臺、球桿和網兜,彈嘎拉哈用不著這些,在地上用手彈就行。
(待續)
謝仲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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