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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和我父親相比，叔叔就顯得有些羸弱，蔫兒巴嘰的，腦后還拖著個一尺多長的辮子，家里的事，他什么也不操心，只知道干活。每年過完春節，從二月初三開始，他就早早起來，吃飽了酸牛奶拌炒米，喝足了紅茶，把辮子往后腦勺上一盤，套上皮套褲，扎上布腰帶，腰帶上還不忘掛他的那兩件“寶貝”，右邊是旱煙袋，左邊是打火鐮，背上打柴的工具，就到北沙坨子打柴去了。我們家是兩鋪大炕，兩個灶坑，耗費燒柴就多，但有叔叔在，家里一年四季，從來沒缺過柴火。蔫人自有蔫人福。在家里，爺爺、奶奶都疼他，我父親也照顧他，媳婦也是先給他娶的，然后才輪到我父親。

 北艾里是個窮屯子，屯子里的住戶多數是西瑪拉沁廟的屬民，他們給廟倉種地、放牧，廟倉供給他們糧食，勉強維持生活。作為外來戶，我們家雖然算不上富裕，但在這個屯子里還說得過去，因此沒費多大勁兒，兄弟倆先后成了家。聽奶奶說：“我的兩個兒子娶媳婦，都沒有鋪排，莊稼人嘛，在一起好好過日子就行啦。”這也成了我們家的家風，我，還有二弟、三弟，結婚時也都相當簡單。

 對于我爺爺來講，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，背井離鄉，來到瑪拉沁，短短十幾年的功夫，日子過到這番光景，也算可以了，也該歇歇氣兒啦。可這一歇不要緊，沒得什么大病就去世了。按我父親的年齡推算，爺爺可能活了六十來歲。在那個年代，能活到這個歲數，也算長壽了。爺爺對自己的一生知足嗎？可能知足。有遺憾嗎？當然有，他老人家畢竟沒看到自己的第三代。

 爺爺帶領他的兩個兒子，在瑪拉沁這塊土地上，依靠自己勤勞的雙手，從事著半農半牧、以農為主的生產勞動。這種生產方式，在當時人口稀少的瑪拉沁還算有效。隨著人口的不斷增加，這種生產方式還能持續多久呢？

 爺爺，您是那樣地熱愛瑪拉沁，喜歡沙坨子，最后把自己埋葬在沙坨子里。您可曾想到，從您的第三代開始，謝家人，先后都走出了沙坨子，離開了瑪拉沁。您的第三代共三支，都是男的，出了兩名大學生，又都成為國家公務員；您的第四代共六支，三男三女，出了五名大學生，學歷最高的，獲得了日本東京大學的博士學位，現在中有兩支生活在呼和浩特，兩支在北京，一支在上海，還有一支在法國；您的第五代，暫時有五人，兩男三女，最大的已經上大學了；謝家以后還要世世代代，繼續繁衍下去。

五

 爺爺走啦，日子還要繼續，家族還要繁衍。奶奶雖然是個要強的人，但家里的大梁還得由男人來挑，這個重任責無旁貸地落到我父親肩上。我父親不愧是個好莊稼把式，好當家的，把春播、夏鋤、秋收、冬藏以及打羊草、打柴火六件事，按季節安排得妥妥帖帖。春播、夏鋤、秋收，老祖宗早有定規，還編出農諺，念起來朗朗上口，這里不用細表，說其他的三件。

 對冬藏，我父親很在行，無論是囤糧還是窖藏都做得一絲不茍，我五六歲時見過，現在還有印象。先說囤糧，糧囤是用一尺半寬、十幾丈長的茓子圍成的，所謂茓子，實際上是用秫秸篾子編的粗席，我父親自己編，糧囤的直徑由糧食的多少和倉房的面積決定，我們家的糧囤直徑約兩米。先圍成一個圓圈，把糧食一斗一斗地往里倒，一邊倒，一邊“一斗、兩斗、三斗”地唱數，圍一圈茓子，倒一層糧食，自下而上，螺旋上升，圍到一人來高為止，然后再貼上寫有“豐”字的紅紙，到春節再貼上“糧食滿囤”四個字。糧窖是個一米多深的圓坑，在院子里找個干燥的地方挖，把糧食倒進窖里，封好頂蓋就成了，圓坑的直徑隨糧食的多少而定，一般在一米以上。窖藏的糧食到來年開春必須起出來，否則就會發霉。 （待續）

謝仲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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