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醉死

 松崗離縣城一二百里，屬于開魯與魯北的交界地帶，人煙稀少。地名是日本侵華時遺留下來的，建國后已改為老河，因為有條當地人叫它老河的河流就流過這片土地。

 老河兩岸和附近星羅棋布的堿水泡子里外都愛長葦子，而且都長得桿粗葉肥，密密實實的。原來的當地人家，勤儉點的冬天便到冰板上去打葦子，拉回來打簾子、編席子，也許鋪箔、苫檐地蓋房子，或者夾風障啦當柴燒。自從通遼建造紙廠，又在松崗立收草站專門收葦子當原料之后，一到冬季總有一群一伙的外鄉農民來割葦子，本地有閑房的居民家就住上了借宿的房客。

 松崗林老八家住三間土房，老伴過世，帶著未成年的一兒一女生活，頭一年便招了三個割葦人。那三個人能干活又厚道本分，跟林老八一家處得很紅火很親密，所以第二年第三年的就延續下來，每到季節他們候鳥般地來啦，過了季節又一夜間便飛走啦。天高地遠的窮鄉村錢薄人情厚，房東也不圖財，總講究情義二字，出門在外誰能背著房拖著井？自己抱柴燒炕，自己拿米做飯，那房子閑著不也是閑著嗎？

 那年葦子長勢好，草站收料價錢又高，三個割葦人挺樂呵，臨回飛前買了七斤肥豬肉五斤原漿酒，一來謝房東，二來為回飛壯行。大塊肉，烈性酒，又要分別，自然跟平日不同，四個男子漢一通豪飲，直到夜深一齊醉倒而止。第二天早起，三個割葦人正要啟程呢，林老八卻身子不挺、口中無氣、胸口不跳醉死啦。三個割葦人忙不迭地告訴鄰居又報告生產隊。文革時期，生產隊代表政權，一言九鼎。大家都知道林老八平日是見酒就喝、不醉不放杯子的人物，自己愛喝醉死活該！生產隊說，到隊里挑一個好喂牛槽子，大點，厚點，當棺材入殮埋了吧。有隊長指揮，鄰居們一齊動手，簡單下葬了事。正值臘月門子，地凍天寒，墓坑挖不下去就刨個淺槽，用些土塊啥子培了棺材算作墳。

 轉天晌午，有個放牛人路過林老八墳，聽見里頭有響動聲，回來告訴他的孩子，說你爸墳里頭有動靜，找幾個人去看看吧。兩個不甚懂事的孩子，人小膽子也不大，嚇得哭了一陣又一陣。后來還是姐姐有主意，去告訴了村子東頭的遠房姨。姨又跟姨夫說，姐夫墳里有動靜，找人去看看吧。姨夫醉眼朦朧地說，別聽那些個胡說八道啦，死鬼詐尸啦啊？明兒再說吧。話沒說利索，鼾聲就跟了上來。

 夜去晨來，日上三竿，傳得滿村風雨啦，幾個好心的鄰居跑到墳上，待扒去土塊，撬開棺材看時真的嚇了一跳，林老八痛苦掙扎之狀已僵挺。此時真死啦，不是醉的，是凍的。

紅礬

 發生故事的村名，叫刀爾登。傳說康熙微服私訪來到凌源縣，騎的是一頭走驢。在過青龍河的時候，丟了金驢鐙。康熙爺沒當一回事就走了，可老百姓很當一回事，都鉤桿鐵齒地去撈。當地的方言，把往上撈兒叫往上刀兒，大概是發音的緣故吧？后來，就把那個地方叫出了刀兒金鐙，叫常了就成了刀兒鐙。久而久之，叨兒鐙的書寫，便演化為刀爾登。開魯放墾開荒，從刀爾登搬來幾戶人家，立村時人們就管這個地方也叫了刀爾登。

 說起來故事也有點古怪，有點離奇，可又確有其事。朋友跟我講的時候很認真，他說這是一個至親。

 這個人，那年才剛二十歲。他有點不算高的文化，老實厚道，性格內向，在生產隊當保管員。保管可是個美差事，管生產隊的老家底，懂嗎？犁麻繩套，種子飼料，鑼鼓喇叭，外帶著殺蟲劑和耗子藥兒。多少人都眼紅，想當當不上，生產隊全體社員選，信得過的。一是得手干凈，不貪不占，沒有私心。一個得腳勤快，跑跑顛顛給隊里辦事痛快、利索。

 他嘴不愛說話，肚子里有小曲兒，會拉胡琴。他總把說不出來的話，用琴聲說得很優雅很美妙。他知道，鄰居的姑娘很喜歡他拉胡琴的姿勢和表情，喜歡他的做人做事。可有一宗，姑娘她媽不喜歡他，因為跟他媽不對付。他媽過了世，她就看不上他啦。這樣的事情，誰都嘴里不說，可心里都明明白白。

（待續）

文\方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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