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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人 山人,跟野人的意思差不多。他喜歡一個人滿山地游蕩,村里人這么叫,他的姐姐姐夫和外甥們也這么叫。他究竟姓什么名字叫什么,大家好像都不在意了,他自己也不在乎了。 剛會爬的時候,就失去了父母,姐夫姐姐當自己孩子一樣養活他。他呢,就和外甥外甥女滾在一塊吃睡,一塊揚土玩泥上樹爬墻。村上登記戶口問家里幾個孩子,姐夫把他和外甥們都算到一塊了,等寫姓名的時候才說,還有個兄弟在里頭呢。 山人自小愛光腳,不管夏天冬天,也不管村里野外。等到十多歲,腳掌生出一層粗硬厚實的老繭,走荒路也不怕扎。姐姐給他做鞋,他說新鞋擠腳不愿意穿,強著他穿了不知什么時候就丟了。十五六歲就專揀姐夫的舊鞋穿,破了就拿舊鞋幫補鞋幫,舊鞋底補鞋底,掛住腳就成。 山人居住那個地方的名字,是蒙漢語合壁的,叫他拉干水庫。他拉干是蒙古語,意思是豐饒的甸子。那座水庫,是1958年大興水利的時候修的。水庫里養魚,公家有規矩,不準隨便捕撈,就是動網啦鉤啦叉啦的都不行,空手抓魚倒沒人管。東西十幾里、南北十來里的大水庫沒邊沒沿,誰能空手抓魚呢?山人能。三面是沙坨子,進水的一面是大堤壩。石頭、鋼筋、水泥摻和到一塊筑成的堤壩與沙坨銜接處,有一段副堤,是一層條料壓一層石塊砌起來的。鲇魚渾身溜滑最難抓,可它特別喜歡在條料與石頭相間的壩縫里窩盤。山人常常從水里鉆出來,一手扣腮拎出條三五斤,也許七八斤的大鲇魚,別人可不行。山人水性好,四五丈高的瀉水閘樓上一頭栽下去,濺起的水花剛剛落就鉆出水來啦,笑嘻嘻的。有一回,村中五六個水性好的開玩笑,他一露頭就有人去抓,卻怎么也抓不到。人們都累了,他還笑嘻嘻地看著你。要不能空手抓魚嗎! 他拉干修水庫那些年,有好多好多的樹枝條料垛,招來不少黃鼠狼,當地人管黃鼠狼叫老黃,很迷信它呢。那個東西的皮毛金貴,能做高級的帽子、大衣、圍脖不算,尾毛堅韌挺拔,還是做極品毛筆的精料。山人總愛打黃鼠狼,后來也死于碼蹤。那年冬天有場大雪,下了一夜又一天,臨近傍黑天才停。山人出去下閘打老黃。他平時喜歡獨往獨來的,姐夫姐姐習慣了也不在意,反正到時候自己就回來了。這回卻例外,一夜又半天沒見影,這才著急尋找。 人們在村外找到了他的腳印,清楚地印在雪地上。那腳印沿著一行黃鼠狼的蹤印走,曲曲折折的,走大壩,走沙坨,走泄水閘樓,走林間小路,走渠道旁邊的荒界兒,走向一眼廢井。他安祥地凍死在井里,嘴里橫叼著根干草棍兒,右手習慣地拎一根大拇指粗細的柳條棍。井里半冰半水,上身在冰上,下身在冰下。井水也不深,他的腳已經著地。井邦是用木頭疙瘩砌的,只要一伸手,就能攀援上來。他沒有一點掙扎的跡象,不知道他為什么不作點求生的努力。 有人說,老黃的毛色一變就有道行了,三十年青, 五十年黑,一百年從頭白到尾。老黃皮子都有道行,一般都惹不起。不言而喻,說山人得罪了老黃,死是那野東西鼓搗的。 (待續) 文\方綱 連 載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