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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老站長好氣了一通，細一想，差點自己沒笑出來，咋畫呀啊？不過，他有個習慣，從來不在部下面前笑嘻嘻的，那不嚴肅。就繃著臉說，不愿意畫是吧，這回就算啦，看你們是頭一回。下次再犯了，也不用畫啦，干脆實打實地當著面比劃。絕啦吧！

 檢討的人們，都頓時紅了一回臉。不過，亂串房間的事立馬就揸住了。大伙都怕老站長，他的脾氣是出了差錯，頭一回都能原諒，再犯決不輕饒。他唾口唾沫也是個釘，怎么說就怎么做的。真讓你當著面比劃，豈不是光著腚推磨，轉圈兒丟人嗎？

李點腳

 李點腳，那毛病咋落下的，人們也說不清楚，也沒人刨根問底兒。村中人印象里他沒有童年，突然就十七八歲啦，突然就點腳，奶名大名都不知道，只知道大人孩子男的女的都叫他李點腳。

 李點腳一生沒成過家。他是生產隊專職飼養員，冬春在棚圈里喂牛，夏秋在野外放牛。夏天放牛總是夜里放，秋天則多在白天。秋陽當頭的中午，他把牛圈到有水有草、有樹有蔭涼的地方，讓牛們趴著倒嚼，自己開始造飯。他的沙燜青苞米可謂一絕，不信吧？

 當地人們吃青苞米穗子有兩種方法，一種是烀著吃。把定漿但又尚未老化的玉米穗子掰回來，扒掉外層的老皮子，留一層嫩皮兒，放到做飯的大鐵鍋里烀。烀熟的苞米啃著吃，清香滿口，老少皆宜。還有一種是燒著吃，孩子和青年喜歡。掰回苞米穗帶著外面老皮，埋到灶膛里燒過的柴火里，燜熟了去掉皮后，還要給玉米穗兒插根釬子，捅到那火堆里“鋸拉”，直到畢畢剝剝地亂爆，滿屋滿院四溢著煳香味，好像比肉干還好吃。在野外燒，把苞米穗立在地上，取些干草干木的硬用明火燒。火候不到，再埋到死火里悶一悶。

 李點腳另有高招，找個方便的地方，把苞米穗子帶著嫩皮埋在大粒沙子堆里，完了拿干柴禾燒沙子，沙燜的又別有一番風味。李點腳好喝酒，無冬歷夏，臟兮兮的衣服兜里總揣著個小扁藥瓶，那里頭不是什么藥片藥粒兒，是當地的老白干。就著沙燜的玉米棒，也咂兩口。他喝酒也怪，那個小藥瓶就能裝二兩，他每天就是一瓶，又分好幾次喝，從來也不喝得醉熏熏的。

 李點腳好打漁，這大概與他的專職喂牛放牛有關。放牛總要找有水有草的放場，而本地有水的小水泡里往往都有魚，鯉魚、鲇魚、鯽魚或黑魚棒子。李點腳打漁不用網，也不用鉤，專用魚罩。魚罩用柳條編的，那形狀跟倒立的漏斗似的。他點著腳到水泡子里去罩，一下一下挨著往水里插，罩住的魚亂撞亂碰，便輕而易舉地被擒拿住，立即裝進他拖在屁股后的魚兜里。

 李點腳吃魚，也跟別人不一樣。當地農村吃魚沒什么花樣，鮮魚燉著吃，干魚煎著吃。李點腳可不同，把活魚不去鱗就開膛，掏出內臟也不清洗，里面搓一層鹽面兒。然后，用鐵絲穿眼睛穿成一串吊起來，底下架起干樹枝子點燃，火苗夠著魚就行。人們說他是燒魚，其實是連燎帶烤的，熟了就著干辣椒吃。試想，蹲在火堆旁邊，吃著烤魚、干辣椒，再喝幾口白酒，汗麻流水的黑嘴巴，那滑稽樣子要怎么好笑就怎么好笑。

 李點腳已年過八十，住老年公寓。放牛、沙燜苞米棒兒、打漁和燒魚的歲月，已是遙遠的回憶。上點歲數的村民偶爾相見，也簡單地提起，他臉也若隱若現地紅了紅，之后淡淡一笑，嘴唇動了動，什么也沒說出來。

英子

 英子，娘家姓趙。她住的那個村屯很小，只有二十來戶人家。最早有三兩家，在這里熬堿或放牛。趴趴塌塌的幾間土坯房子，渾身上下都是堿花，跟泡子邊的地皮一個顏色。人不到近前，你還真地看不出來這還有人家住。再后陸續搬來逃荒的、栽煙的、編席的和種地的，成了村屯，居住隨便又散漫，誰家也不挨誰家，更說不上什么街啦巷啦的，連各家的房子向口都不怎么一致，有啥法兒？ （待續）

文\方綱

連 載